他飞奔到马戏团,但是,那个被他抛弃的马西团早已经不存在了。他不得不花重金寻找郭团长,终于,在两年后,他获得了当时已经小有名气的郭编辑的下落。

    何扬名疯了一般跑到郭编辑的住所,终于见到了这位曾经把自己当儿子一样看待的郭团长。

    “孩子在哪里?”何扬名大声质问。

    “你记得我的孩子在哪里吗?”程团长表情淡定地问:“你记得,也许我就记得。”

    何扬名痛苦地说:“团长,大人间的恩怨不要拿孩子来出气,求你,孩子到底在哪里?”

    “畜生!”郭团长表情愤恨,眼中像是要喷出火来:“你的孩子是孩子,那我的孩子呢?我的孩子得罪你了?我得罪你了?你不配跟我说什么道理,我要我的儿子,我的儿子呢?”

    何扬名被问到哑口无言,他步步后退,他一句话也回答不出来。因为他根本不记得孩子给了哪个二道贩子,自然也不会知道孩子的下落。

    郭团长闭起眼睛痛苦地说:“都是三岁,就让他们的命运交替吧。”

    何扬名呆了几秒,突然想到什么,他一下子跪到郭团长的脚下:“团长,你既然能查到孩子卖掉的事,你应该是见过孩子了,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还要……”

    郭团长一脚踢开他,冷笑:“是啊,我见到我儿子了,他今年9岁,长得白净可爱人见人爱。我见到他的时候,他还记得是马戏团演小丑的何叔叔带他去看狮子,然后他就被送到了另一个不认识的阿姨手里,然后他就哭了睡,睡了哭,就到了现在的这户律师家庭。”

    何扬名感觉有了希望:“您见到他了,6年的损失我愿意倾力赔偿。”

    郭团长再一次冷笑:“赔偿?你怎么赔偿?6年过去了,什么事都变了。孩子已经快认不得妈了,我的心已经完全碎了。”

    何扬名激动地说:“已经找到了,您都见到了。”

    郭团长走上前,狠狠地踢在他身上,疯狂地骂道:“他们是好人,让孩子做选择,孩子选择了他们,但是愿意定期回来看她的母亲。多好的孩子,他才9岁,在过来的路上,他遇到了抢劫,被捅到了脊椎,他再也动不了了,他必须永远躺在床上!他的养父母带他离开了,远赴不知名的地方寻求他再起来的奇迹,从此再无信息。都是因为你,都是因为你,这个人贩子,杂碎,畜生。”郭团长一边叫骂着,一边疯狂的踢打何扬名。

    “对不起!对不起!”何扬名任其打骂,只希望她能消气,然后告诉自己孩子的下落。

    “告诉你,何扬名,”何扬名突然停手,看着血流满面的何扬名:“本来,孩子找到了,我只想对你惩罚15年,15年之后你的孩子18岁,再让你去认领,到时候也不过是经历一次痛苦抉择,至少孩子还能见到。但是现在不行,你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你的儿子了,休想!”

    “求你了团长,孩子在哪里?在哪里?”何扬名痛苦地爬到郭团长面前,苦苦哀求。

    “已经决定不让你见了,自然就是毁掉所有人的联系方式。”郭团长的脸上并没有报复后的快感:“现在,谁都不知道孩子去哪里了,你死了这条心吧。”说完,郭团长便拨打了保安的电话,让人把何扬名丢了出去。

    从此以后,郭编辑成了郭导演,不婚不育也不再见何扬名,而何扬名则徘徊于轻纺市场附近,每日举牌寻子,一晃便是21年。

    说完这些,何扬名已经痛苦地泪流满面。他懊恼、后悔、无奈、悲痛、绝望,无论如何,都无法打动郭导已经冰冷的心。这些年,他早就不指望郭导能给自己任何答案,但是当听见郭导的名字,他依旧忍不住悲痛万分。

    “好了,我知道你们其实不是来给答案的。”何扬名倾吐了这些年的苦痛,心情倒舒畅了一些,思绪也变得清晰起来。“郭团长,不对,现在应该叫郭导了,她还说过什么?”

    博克明冷冷回答他:“郭导说‘任何事情,都有着你所不能控制和想象和联系,他们让你开怀的今天,也可能是让你痛不欲生的明天。’”

    何扬名听完之后苦笑:“是啊,痛不欲生的明天。都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,郭导把所有人的联系方式都销毁了,也不知道她从前联系的是哪家……唉,必须得认了,没办法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没问过你的‘熟人’?”听了何扬名的事,博克明对其没有一丝好感,他不觉得现在的后悔和伤心能掩盖何扬名当时犯下的罪行。只是现在需要何扬名提供线索,才只能压着火气发问。

    何扬名摇头无奈说:“打听过,不是一条线上的,完全没线索。这二十年断断续续得都没了联系,哎……”

    博克明冷冷问:“那么你在坚持什么?坐在那里期待有一天郭导会感动?”

    何扬名愣了愣,无奈摇头:“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其实,郭导的答案已经有了,你这种坚持她肯定会视而不见。”冯藤卓看着何扬名的眼睛,他也对何扬名没有好感,但是他能理解何扬名作为一名父亲失去孩子消息的痛苦。

    “不甘心。”何扬名终于吐出三个字。

    冯藤卓说:“何先生,恕我直言,你不甘心也是多余。郭导的结果已经给您了,一个母亲看着儿子躺在床上,不能陪伴,不能见面,延续着近三十年的痛苦,没有止境,任何人都无法做到原谅,这才是人之常情。”

    何扬名点头:“明白。”

    冯藤卓继续说:“你们之间的怨气消不掉的,与其如此苦苦追寻,不如去做点有意义的事,帮助那些失散的家庭也好,给予他们一些抚慰也好,赎你曾经犯下的罪行,也许来得更有意义。”

    “见不到了?”何扬名抬头像是对冯藤卓确认。

    冯藤卓放缓口气说:“这么多年了,希望很渺茫。”

    “罪有应得,罪有应得。”何扬名自言自语,然后目光呆滞地坐在原地。他就这样呆呆地坐着,思绪里都是过往,年轻、走红、赌桌、别人的孩子、哭笑的家庭、怀里的孩子、疯狂地寻找、冷眼的妻子、绝望地报复……所有一切如镜头般来回回放,前进后退,悲愤后悔。

    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,何扬名的眼球突然动了动,突然,他一头撞到桌子上,发出咚一声巨响,紧跟着桌面上便传来他的嚎啕大哭。他一边捶着桌面,一边痛哭流涕,惹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。

    服务员原想上来阻止,却被博克明手中的枪吓得退避三舍。周围客人也是无奈,只能由着这一桌哭天抹泪得默默忍受。

    大概又过了二十来分钟,何扬名的哭声渐渐变弱,最后化作不能停止地抽泣。他极力控制着,终于在喝下半杯咖啡以后,稍稍平静下来。

    “说的没错,伤心都是多余的,罪有应得,是该去补偿和赎罪了。”何扬名放下一直背着的斜挎包,从里面拿出一只香烟盒大小的铁皮盒子。他打开盒子,从里面取出一红一蓝两团黏连在一起的橡皮泥。这两团橡皮泥有些发硬,时间应该已经极为深远,只见何扬名小心取出橡皮泥,悲伤地看了几秒,似乎是下定了决心。伸手,捏住橡皮泥底部,从橡皮泥里拔出一个如“冖”,两侧带钩的透明钉子,放到桌子上。他手里依旧拿着那两团已经完全粘合在一起的橡皮泥,含着泪说:“果然,时间久了,不需要辅助力,它们也能黏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“你手里是什么?”冯藤卓问。

    “红色是甜果泥,蓝色是早田泥,这两种泥土因为品种特异,是无法粘合在一起的。”何扬名小心把两团橡皮泥放回铁盒里:“从前我儿子喜欢用这两种泥耍着玩,两相粘,又黏不上,干着急。这两团是他当时玩过的,我一直存着。后来他失踪了,我找了很多方式想把它们粘合上,然后可以交到他手上。”

    冯藤卓看着泥巴说:“强制粘合应该是有办法,但是太刻意了,又违背了自然融合的意愿。”。

    何扬名有些惊讶,虽而苦笑:“你说的话和当时一位陶艺大师很像。我去找她寻求方法,她也是这样说的,说要一切随从自然。后来见我实在是想把两团泥粘合,她便给了我这根小指粗细的钉子。她说那钉子是在古玩市场淘到的,一眼见到便是缘分,便买了下来。如今看我这样焦急连接两块泥土,内心也有些触动,便将这钉子送给我,让两团泥连接了起来。说来也怪,钉子进入以后,两块泥便牢牢黏住,它们之间也不冲突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是强制的方法,和这位陶艺大师的顺应自然是有些冲突的,”冯藤卓说:“但是两团泥现在没有钉子也好好的连着,应该是顺应了自然,她是助了你一臂之力,帮你在面对顺应自然。”

    何扬名点点头:“她说,有一天我想通了,一切随缘,便可取掉这钉子,那个时候粘合不粘合便有了定论。”

    冯藤卓说:“看来,你基本想通了,否则也不会冒险拔掉连接的钉子。”

    何扬名苦笑:“该粘合的时候它们自然会粘合,不是外力所能控制的。想通了……真的想通了……赎罪、弥补才是正途。郭导受的苦在下万分歉意,无法补偿,只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以此弥补。”

    冯藤卓点头,表示赞同。

    “好了,告辞了,谢谢你们今天来告知一这切。”何扬名收好铁盒,恭恭敬敬地感谢两人:“谢谢!”说完,拿起他的寻人启事牌,默默离开。

    “但愿他能忏悔。”冯藤卓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淡淡说。

    “做什么都无法弥补丢失孩子的家庭的痛苦,”博克明冷道。

    冯藤卓说:“是啊,这种痛苦绵延流长,好不了。何扬名不正尝着这些痛苦嘛,他的罪太深,一点点去赎吧。”

    外头透过一丝光亮,似乎雨已经停了,空气也好像变得清新了许多。

    “这就是传说中的指明针?原来长着个样子。”博克明拿起桌子上的钉子,小拇指的长度,像个钦书用的骑马钉,成‘冖’字,内侧有些扎好,似乎带着许多微笑的钩子。

    冯藤卓接过钉子,反过来,在内测中间小凹槽内发现一个“遇”字。第一根钉子终于找到了,冯藤卓看一样博克明:“走吧,回据点。”

    “是。”博克明点头,飞刀出手,钉在不远处三张桌子的正中心。那几个刚要动手的人瞬间都僵化在原地,眼睁睁看着两人走出了咖啡馆。

    到了外头,博克明看见自己停靠的车后面,几个面露凶光的年轻人已经等在那里,正是刚才被博克明射中轮胎的那一伙人。

    博克明一边走向自己的车,一边拔枪,对准其中一人的耳朵射去,一子弹就将他耳朵上挂着的耳环打了下来。紧跟着,他右击一名彪形大汉的胡子,贴着对方的下巴,给他把下半截的胡子给剔了。最后,他的枪口对准一个戴帽子的矮个子眼睛男人,子弹过后,眼镜架散落,露出了小个子一脸惊恐的表情。

    博克明和冯藤卓顺利坐上自己的车,那些“围观”的年轻人没有一个敢再走上一步。他们与博克明的车保持着三米的距离,只用愤怒不甘的眼神目送着他们离去。

    “今天你心情不错。”冯藤卓看着后视镜里手舞足蹈的那群年轻人,心想你们运气真不错,今天博克明没有伤一个人。

    博克明踩着油门冷冷说:“是他们运气好,今天拿错枪了。下次让范篱不要把费的打鸟弹珠枪做的和我的枪一模一样。”

    冯藤卓:“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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